“爸,您是不是老糊涂了?
十二万!
您把一辈子的棺材本,拿去买一张旧桌子?
这钱是留着给晓雅以后当嫁妆的!
您说,您让我们怎么跟孩子交代?”
说话的男人叫林卫东,他涨红着脸,指着客厅中央那张刚刚搬进来的、颜色深沉的木头书桌,气得浑身发抖。
被他质问的,是他七十多岁的父亲,林保国。
老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背着手,像一棵固执的老松树,围着那张桌子转了一圈,用手轻轻摩挲着桌面,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:“你懂什么?
这叫缘分。
这桌子,它在等我。”
这句云里雾里的话,让林卫东夫妻俩差点气得当场昏过去。
他们只觉得,父亲这次是真的疯了,为了这么个“破木头”,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,还要和全家人为敌。
然而,他们谁也不会想到,正是这张看似普通的紫檀木书桌,以及老爷子口中那玄之又玄的“缘分”,将在不久之后,揭开一段尘封了三十多年的惊天秘密。
01
林保国老爷子,今年七十二,退休前是市木材厂的一名八级木工。
说起这名头,现在的小年轻可能没什么概念,但在当年,这可是技术工种里顶天的级别,相当于“工程师”。
林老爷子跟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,什么黄花梨、金丝楠、紫檀木,他用手一摸,用鼻子一闻,就能把它们的“前世今生”说出个八九不离十。
退休后,老爷子没了工作,但那双手却闲不住。
他最大的爱好,就是逛鬼市和旧货市场,美其名曰“捡漏”。
他家里那个不大的两居室,除了儿子林卫东一家三口住的主卧,他自己的小屋和客厅里,都堆满了他的“宝贝”。
有缺了腿的太师椅,有裂了缝的八仙桌,还有一堆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木头疙瘩。
为这事,儿媳妇王丽没少跟他闹别扭。
“爸,您看看,咱家都快成垃圾回收站了!
这些破烂玩意儿,您往家搬什么呀?
占地方不说,还一股子霉味儿。”
王丽一边用抹布使劲擦着一个旧木箱,一边抱怨。
“你个妇道人家,头发长见识短!”
林老爷子眼睛一瞪,吹胡子道,“这叫破烂?
这叫历史!
这木头上的每一个虫眼,每一道裂缝,都有它的故事!
比你们现在买的那些三合板的家具,强一百倍!”
儿子林卫东是个老好人,在单位当个不大不小的科长,最怕的就是老婆和老爹吵架。
他只能在中间和稀泥:“行了行了,都少说两句。
爸,您也体谅一下王丽,她天天收拾家也不容易。
王丽,爸就这点爱好了,你就让他去吧。”
林家就在这种“三天一小吵,五天一大吵”的氛围中,维持着微妙的平衡。
直到那张紫檀木书桌的出现,彻底打破了这份平衡。
那天,林老爷子一大早就去了城郊新开的一个古玩市场。
他背着手,在各个摊位前溜达,脸上挂着一副“你们这些都是假玩意儿”的不屑表情。
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,市场角落里的一个地摊,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面色蜡黄,眼窝深陷,一看就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年轻人。
他的地摊上,零零散散地摆着几件旧瓷碗和生了锈的铜钱,一看就是假货。
但真正让林老爷子驻足的,是小伙子身后,用一块脏兮兮的雨布盖着的一个大家伙。
从雨布下露出的一个桌子腿,让林老爷子的眼睛,瞬间就亮了。
那是一种近乎于黑色的深紫色,木质坚硬,纹理缜密,上面还带着一层淡淡的、岁月沉淀下来的包浆。
林老爷子心里“咯噔”一下:错不了,这是小叶紫檀!
02
林老爷子不动声色地走到摊位前,拿起一个假瓷碗,装模作样地看了看,然后看似随意地问摊主:“小伙子,后面那个是啥?
也是卖的?”
那年轻人正低头玩着手机,闻言懒洋洋地抬起头:“一个破桌子,你要啊?”
“我看看。”
林老爷子说。
年轻人不情愿地站起来,一把掀开了雨布。
一张古朴厚重的书桌,完整地呈现在了林老爷子面前。
书桌的样式很简单,就是一张平整的桌面,下面是两个抽屉,四条腿敦实有力,没有任何多余的雕花和装饰。
但正是这种简约,反而凸显出木料本身那种沉静、高贵的气质。
林老爷子围着桌子转了两圈,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在桌面上轻轻抚摸,又凑上去,用鼻子使劲闻了闻。
一股淡淡的、独特的木香,钻进鼻孔。
他心里已经有了九分把握。
“你这桌子,怎么卖?”
林老爷子压抑着内心的激动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。
“这个?”
年轻人挠了挠油腻的头发,伸出了两个手指头,“二十万!”
林老爷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。
他知道这东西金贵,但没想到对方敢狮子大开口。
“小伙子,你这可不地道啊。”
老爷子立刻把脸一沉,“你这桌子,看着是块好料,但你看这桌面,有划痕。
这桌腿,也有磕碰。
而且这玩意儿,现在谁家还用啊?
又笨又重。
我看啊,顶多……”
他伸出一个巴掌,“这个数。”
“五万?
老爷子,您开玩笑呢?”
年轻人嗤笑一声,“我跟您说实话,这可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,要不是我妈生病住院,急等着用钱,我打死也不会卖的!
二十万,一分不能少!”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,就上演了古玩市场里最常见的拉锯战。
林老爷子把这桌子的毛病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,年轻人则反复强调这是祖传宝贝和自己救母心切的苦衷。
两个人你来我往,唇枪舌剑。
最后,价格定在了十二万。
这个价格,对年轻人来说,似乎是他的底线。
而对林老爷子来说,也几乎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。
“十二万,行就行,不行我再找下家!”
年轻人下了最后通牒。
林老爷子沉吟了半晌。
十二万,是他和老伴一辈子省吃俭用,攒下来的养老钱。
这笔钱,他是准备留着自己和老伴进养老院,或者给孙女晓雅当嫁妆的。
动这笔钱,家里非得闹翻天不可。
可他看着眼前这张桌子,心里就像有几百只小猫在挠。
玩了一辈子木头,他太知道这张桌子的分量了。
这不仅仅是一张桌子,这是一种传承,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。
如果今天错过了,他这辈子都会后悔。
“行!
十二万就十二万!”
老爷子一咬牙,下了决心,“你等我,我下午取钱给你!”
“老爷子,痛快!”
年轻人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,“那咱们可说好了,您可不能诓我。
我下午就在这儿等您。”
林老爷子急匆匆地赶回家,没跟儿子儿媳商量,自己拿着存折就去了银行。
银行的工作人员看他一个老头子,一次性要取十二万现金,还以为他遇到了电信诈骗,反复确认了好几遍,甚至差点报了警。
老爷子费了好大一番口舌,才把钱取了出来。
当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塑料袋,再次回到那个摊位时,那个年轻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。
看到林老爷子,他眼睛都绿了,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。
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
年轻人拿到钱,一张一张地数了好几遍,然后塞进一个挎包里,连地摊上的其他东西都不要了,找了辆三轮车,帮着林老爷子把桌子运回家,收了运费,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消失在了人流里。
自始至终,他都没留一个电话,也没说自己家住哪里。
林老爷子当时被得到宝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,也没多想。
03
当那张紫檀木书桌被两个搬运工吭哧吭哧地抬进林家客厅时,正在看电视的王丽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“爸!
您……您这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大家伙?”
“买的!”
林老爷子满面红光,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。
“买的?
花多少钱?”
王丽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。
“不多,不多。”
林老爷子挥挥手,想蒙混过关。
就在这时,林卫东下班回来了。
他一进门,看到这阵仗,也愣住了。
当他得知,父亲为了买这张“破桌子”,竟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——十二万时,他彻底爆发了。
于是,就出现了引言里的那一幕。
“爸,您是不是疯了?
十二万买个旧桌子?”
林卫东气得嘴唇都在哆嗦。
“什么旧桌子?
这叫紫檀!
明代的!”
林老爷子不甘示弱地回敬。
“我不管它什么檀!
我就知道,那是咱们家压箱底的钱!
我跟王丽,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一万出头,要还房贷,要养孩子。
我们指望您这笔钱,万一有个什么急事,能应应急。
您倒好,一声不吭,就全扔水里了?”
“什么叫扔水里了?
这是投资!
这东西,以后还能升值!”
“升值?
爸,您别再做梦了行不行?
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您还信这个?
您这就是被人骗了!”
王丽也在一旁哭喊起来,“咱们家本来就不富裕,这下好了,彻底被您掏空了。
这日子还怎么过啊!”
这场家庭战争,吵得天翻地覆。
邻居们都听到了动静,在门口探头探脑。
林家的独生女,正在上大学的林晓雅,也被这阵仗吓坏了。
“爷爷,爸,妈,你们别吵了。”
晓雅试图劝架,但根本没人听她的。
最后,林老爷子把自己关进了房间,谁叫也不开门。
林卫东夫妻俩,则坐在客厅里,对着那张价值十二万的书桌,唉声叹气,欲哭无泪。
从那天起,林家的气氛,降到了冰点。
林卫东和王丽,不再跟老爷子说话。
老爷子也倔,每天就跟那张桌子作伴。
他买来最好的核桃油,一遍一遍地擦拭着桌面;他拿着放大镜,趴在桌子上,研究着上面的每一条纹理。
那张桌子,成了他的精神寄托,也成了隔在他们父子之间的一堵高墙。
家里不再有欢声笑语,只有压抑的沉默。
林晓雅夹在中间,左右为难。
她心疼爷爷的固执,也理解父母的焦虑。
她觉得,这个家,快要散了。
04
转眼间,一个月过去了。
林晓雅放暑假回了家。
家里的气氛,依旧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老爷子的身体,似乎也因为心情郁结,差了一些。
他不再去逛古玩市场了,每天大部分时间,就是坐在那张书桌前发呆。
晓雅看着日渐消瘦的爷爷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她想,解铃还须系铃人,这个家的矛盾,因这张桌子而起,或许也该从这张桌子开始化解。
这天下午,趁着父母都去上班了,晓雅打了一盆清水,拿着一块柔软的棉布,对爷爷说:“爷爷,我帮您把这张桌子,从里到外,好好擦一遍吧。
您看上面,都落了一层灰了。”
林老爷子看了看懂事的孙女,浑浊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暖意。
他点了点头:“好,好。
你擦的时候,轻一点,这可是老物件,金贵着呢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
晓雅笑着应道。
她擦得很仔细,从桌面到桌腿,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。
紫檀木的质地确实非同一般,经过清水的擦拭,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莹润,仿佛一块温润的古玉。
晓雅心想,抛开价格不说,这张桌子,确实是一件艺术品。
擦完外面,晓雅准备擦拭抽屉。
她拉开左边的抽屉,里面空空如也。
她又拉开右边的抽屉,同样是空的。
她用湿布伸进去,擦拭着抽屉的内壁。
就在她擦拭右边抽屉最里面的木板时,她的指尖,忽然感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、不规则的凸起。
“咦?”
晓雅心里好奇。
她把抽屉拉到最大,凑近了仔细看。
那是一块颜色和周围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头,但仔细看,能发现一道极其细微的、几乎与木头的天然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。
她用指甲轻轻地在那条缝隙上划过,然后试探着,往里一按。
只听“咔哒”一声,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的声音响起。
晓雅吓了一跳,赶紧缩回了手。
她看到,在右边抽屉的底部,那块原本平整的底板,竟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角。
她的心,不受控制地“怦怦”狂跳起来。
暗格!
或者说,暗屉!
古代的工匠,为了存放一些重要的东西,经常会在家具里设置这种隐蔽的机关。
爷爷是木工出身,以前也跟她讲过类似的故事。
但她从来没想过,这种只在小说和电视里看到的东西,会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她看了看正在里屋躺着休息的爷爷,又看了看这个神秘的暗屉。
一种强烈的好奇心,驱使着她。
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那个弹开的缝隙,轻轻一抠,一块薄薄的木板,被她完整地拉了出来。
木板下面,是一个扁平的、长方形的凹槽。
凹槽里,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。
晓雅的心跳,已经快到了嗓子眼。
她能感觉到,自己的手心,都开始出汗了。
她颤抖着手,将那个油纸包拿了出来。
油纸包很轻,但却有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。
油纸因为年代久远,已经变得又黄又脆。
晓雅深吸一口气,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,一层一层地,揭开了那层脆弱的油纸。
随着最后一片油纸被揭开,里面的东西,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。
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间,林晓雅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。
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,整个人僵在了原地,眼睛睁得大大的,充满了震惊和……恐惧。
她打开后呆住。
05
暗屉里没有金条,没有珠宝,更没有价值连城的古画。
那是一本小小的、已经泛黄的硬皮笔记本。
笔记本的封面是黑色的,边角已经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的硬纸板。
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油paper的包裹中,像一个沉默的、来自过去的见证者。
林晓雅之所以呆住,并不是因为失望,而是因为一种直觉。
一种强烈的、让她汗毛倒竖的直觉。
这本看似普通的笔记本,比金银珠宝要重要得多,也危险得多。
她颤抖着手,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。
一股陈腐的、纸张和墨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扉页上,用苍劲有力的钢笔字,写着四个字:工作日志。
下面还有一个名字:赵敬元。
以及一个日期:1988年3月。
赵敬元?
这个名字,让晓雅的心猛地一沉。
她想起来了,那个卖给爷爷桌子的年轻人,好像就姓赵。
难道……这是他家里的东西?
晓雅压下心中的惊疑,继续往后翻。
笔记本里记录的,并不是什么日常的工作内容,而是一页一页的账目。
这些账目,记得非常奇怪。
左边是日期,中间是一串模糊的代号,比如“南郊仓库”、“三号料”,右边则是一个数字,后面跟着一个“万”字。
“3月15日,南郊仓库,10万。”
“4月2日,三号料,15万。”
“5月21日,甲字头文件,8万。”
……
一页,两页,三页……整本笔记本,密密麻麻地,记录了将近三年的账目。
这些数字加起来,是一个天文数字,至少有上千万!
在人均工资只有一两百块的八十年代末,上千万是什么概念?
这绝对不是一笔正常的账!
这分明就是一本账本!
一本记录着非法交易的黑账!
林晓雅的专业是法学,虽然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,但基本的法律常识和敏感性,她还是有的。
她立刻意识到,这张书桌,以及这本隐藏在其中的账本,背后很可能牵扯着一桩陈年的经济大案!
她“啪”的一声合上笔记本,心脏狂跳。
她感觉自己手里拿着的,不是一本本子,而是一颗随时都可能引爆的炸弹。
她该怎么办?
把本子交给父母?
不行。
以父母的性格,他们肯定会因为害怕,立刻把本子和桌子一起扔掉,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
报警?
仅凭一本三十多年前的、没头没尾的账本,警察会受理吗?
思来想去,她觉得,唯一能和她商量这件事的,只有一个人——她的爷爷,林保国。
她拿着那本笔记本,走进了爷爷的房间。
林老爷子正靠在床上假寐,看到孙女煞白着一张脸走进来,他“噌”地一下就坐了起来。
“晓雅,怎么了?
出什么事了?”
晓雅关上房门,把那本笔记本递到了爷爷面前,然后用颤抖的声音,把发现暗屉和账本的经过,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林老爷子戴上老花镜,接过笔记本。
他的手,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。
他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,为人正直,刚正不阿,何曾见过这种东西?
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,脸色越来越凝重。
当他看到扉页上“赵敬元”那个名字时,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“赵敬元……这个名字,我好像在哪儿听过……”
老爷子皱着眉头,陷入了深深的回忆。
他那个年代的人,记忆力都很好。
尤其是对一些当年的风云人物。
“想起来了!”
老爷子一拍大腿,“市第一建筑公司!
三十多年前,他们的总经理,就叫赵敬元!
我记得他!
当年可是个大人物,经常上报纸的!”
“市第一建筑公司?”
晓雅对这个名字很陌生。
“早就没了。
九十年代末就改制、重组,后来就倒闭了。”
老爷子叹了口气,“我记得,这个赵敬元,后来好像是……出事了。
报纸上登的,说是突发心脏病,在办公室里去世的。
才四十多岁,可惜了。”
突发心脏病?
去世了?
晓雅和爷爷对视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中,看到了一丝寒意。
一个正值壮年、手握大权的国企老总,为什么会突然心脏病发?
他的私人账本,为什么会记录着上千万的神秘资金往来?
这本账本,又为什么会被藏在一张紫檀木书桌的暗屉里,尘封三十多年?
一个个巨大的谜团,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祖孙二人笼罩其中。
“爷爷,那个卖桌子给您的年轻人,叫赵鹏。
他说,这是他家祖传的桌子。”
晓雅轻声说。
“赵敬元……赵鹏……”
老爷子喃喃自语,“这么说,那个年轻人,是赵敬元的孙子?
他把爷爷留下的书桌给卖了?”
“恐怕……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桌子里,还藏着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。”
晓雅推断道。
否则,他要么不会卖,要么,就不会只卖十二万了。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”
老爷子看着手里的账本,陷入了沉思。
06
“我们必须找到那个叫赵鹏的年轻人!”
晓雅做出了决定。
这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唯一线索。
可问题是,他们没有任何赵鹏的联系方式。
林老爷子当时交易的时候,根本没想过留个电话。
“别急,让我想想。”
老爷子毕竟是经过事的人,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“当时,是他找的三轮车,帮我把桌子运回来的。
那个车夫,我有点印象,好像就在那个市场门口趴活儿。”
爷孙俩一商量,决定再去那个古玩市场碰碰运气。
第二天,他们起了个大早。
为了不让林卫东夫妻俩起疑,晓雅只说是陪爷爷去公园散步。
到了那个城郊的古玩市场,爷孙俩直奔门口。
果然,那里停着好几辆拉货的三轮车。
林老爷子凭着记忆,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脸膛黝黑的车夫。
“老师傅,还记得我吗?
上个月,我在这儿买了个大桌子,就是您给送的货。”
老爷子上前搭话。
车夫想了想,一拍脑袋:“哦哦哦,想起来了!
那个死沉死沉的木头桌子!
我记得您,老爷子!”
“那您还记不记得,那个卖我桌子的小伙子?”
“记得啊,怎么不记得。
那小子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,油头粉面的。”
车夫撇撇嘴,“我帮他拉完货,他还想赖我十块钱运费呢。”
“那您知道他住哪儿吗?”
晓雅急切地问。
“他住哪儿我哪儿知道。
不过……”
车夫挠了挠头,“我记得,当时是他带着我,去一个老小区拉的货。
好像叫……叫红星小区。
对,就是红星小区,离这儿不远。”
得到了这个关键线索,爷孙俩大喜过后,谢过了车夫,立刻打车,直奔红星小区。
红星小区,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,是市第一建筑公司的家属院。
这里的楼房,都带着浓重的时代印记。
爷孙俩走进小区,看着周围斑驳的墙壁和生锈的栏杆,仿佛穿越了时光。
他们拿着赵鹏的照片(晓雅在网上用人脸识别,模糊地找到了他的社交账号头像),在小区里挨个打听。
小区的居民,大多是建筑公司的老职工和他们的后代。
“赵鹏?
哦,你说的是老赵家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吧!”
一个正在树下下棋的大爷,看了一眼照片,立刻就认了出来,“他不住这儿了。
他把他爸妈留下的这套房子,上个月给卖了!
听说啊,是欠了一屁股的赌债,被人追着要呢!”
“那您知道,他爷爷,是不是叫赵敬元?”
林老爷子追问。
“赵敬元?
那谁不知道啊!”
大爷的声调立刻高了起来,“那可是我们一建公司的老总啊!
大能人!
可惜啊,走得早。
三十多年前,就没了。
哎,自从赵总走了之后,他们家啊,就一天不如一天了。”
“大爷,那您能跟我们说说,当年赵总,到底是怎么回事吗?”
晓雅递上一根烟。
大爷接过烟,点上,深深地吸了一口,打开了话匣子。
从这位大爷和周围几个老人的七嘴八舌中,一个尘封了三十多年的家庭悲剧,被慢慢地拼凑了出来。
赵敬元,当年是市第一建筑公司的总经理,也是这个家属院里,最有头有脸的人物。
他为人正直,能力出众,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建筑公司,带成了全市的利税大户。
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。
1991年的一个冬天,他被发现猝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,官方给出的结论,是积劳成疾,突发心肌梗死。
赵敬元的死,对他们家是毁灭性的打击。
他的妻子,本就体弱多病,没过几年,也郁郁而终。
他们唯一的儿子,也就是赵鹏的父亲,受不了这个打击,开始自暴自弃,染上了酗酒和赌博的恶习,败光了家底。
等到了赵鹏这一代,更是变本加厉,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、败家子。
最后,连祖上留下的唯一一套房子,和那张珍贵的紫檀木书桌,都为了还赌债而变卖了。
“你们说,这是不是造孽啊。”
大爷叹着气,“多好的一个家啊,就这么散了。”
听完这些,林晓雅和爷爷的心,都沉了下去。
一个正直能干的国企老总,为什么会“积劳成疾”猝死?
他的后代,又为什么会堕落至此?
这一切,和他那本神秘的黑账本,到底有什么关系?
晓雅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、让她不寒而栗的猜测:赵敬元,根本不是病死的!
他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!
而这本账本,就是他留下的、揭露凶手的唯一证据!
07
回到家,晓雅和爷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再次研究起那本账本。
“爷爷,您看,这账本上,反复出现一个代号,‘王’。”
晓雅指着账本上的几个字说。
在很多笔账目后面,都有一个括号,里面写着一个“王”字。
“王?”
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,“这会不会是个人名?”
“很有可能!”
晓雅的思路,一下子被打开了,“这会不会是……另一个涉案人员的姓氏?
赵敬元记录这些账目,一部分是经他手的,另一部分,是经这个姓‘王’的人的手?”
“那这个姓‘王’的,会是谁呢?”
晓雅立刻打开电脑,开始搜索“市第一建筑公司”和“赵敬元”的相关信息。
因为年代久远,网上的资料非常少。
但她还是在市档案馆的一个公开资料库里,找到了一份当年市第一建筑公司的领导班子名单。
名单上,排在总经理赵敬元下面的,是一个副总经理,他的名字,让晓雅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他叫:王振邦。
“爷爷,您看!”
晓雅把电脑屏幕转向爷爷。
林老爷子看着那个名字,沉默了。
晓雅继续在网上搜索“王振邦”这个名字。
这一次,跳出来的结果,让她大吃一惊。
王振邦,在赵敬元去世后,顺利接任了市第一建筑公司的总经理。
在九十年代的国企改制浪潮中,他用雷霆手段,将公司成功转型,并最终,将这个庞大的国有企业,变成了他自己的私有产业。
如今,他早已不是什么总经理,而是身家数十亿的本地知名企业家、慈善家,甚至还是市里的人大代表,头顶着无数光环。
一个巨大的阴谋,在晓雅的脑海中,逐渐清晰。
当年的真相,很可能是这样的:王振邦利用副总经理的职务之便,大肆侵吞国有资产。
正直的赵敬元,发现了他的罪行,但他势单力薄,无法与之抗衡。
他只能选择一种最危险的方式,默默地记录下王振邦所有的犯罪证据,也就是这本黑账本,准备在合适的时机,向上级举报。
然而,他的举动,很可能被王振邦察觉了。
为了自保,王振邦先下手为强,制造了赵敬元“突发心脏病”猝死的假象,杀人灭口。
赵敬元死后,王振邦清除了所有障碍,将整个公司据为己有,一步步地,洗白上岸,成了今天这个道貌岸然的“大善人”。
而赵敬元留下的这本至关重要的账本,因为藏得太过隐蔽,躲过了所有的搜查,就这么在暗屉里,沉睡了三十多年。
直到林保国老爷子,阴差阳错地,花了十二万,买下了这张“命运的书桌”。
“是他……一定是他……”
林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,“这个王八蛋!
他害死了赵敬元,还霸占了人家一辈子的心血!”
“爷爷,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”
晓雅的心也乱了。
对手是一个有钱有势、手眼通天的大人物。
仅凭一本三十多年前的旧账本,能把他怎么样?
说不定,还会引来杀身之祸。
林老爷子站起身,在房间里来回踱步。
他一辈子没惹过事,但骨子里那股刚正不阿的劲儿,上来了。
“不行!
不能就这么算了!”
老爷子猛地站定,一拳砸在桌子上,“赵敬元含冤而死,我们既然知道了真相,就不能让他死不瞑目!
这是老天爷的意思,是老天爷,借我的手,把这件案子给翻出来!”
“可是……我们怎么做?”
“举报!
实名举报!”
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,“把这本账本,交给纪委!
我就不信,朗朗乾坤,还没有王法了!”
爷孙俩对视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中,看到了决绝。
他们没有声张,甚至没有告诉林卫东夫妻。
晓雅用了一个通宵,根据账本和自己调查来的资料,写了一封长达数万字的、详尽的实名举报信。
信中,她详细阐述了他们的推断,并附上了账本的关键页面的复印件。
第二天一早,林保国老爷子,穿上了一身他最干净的衣服,带着那份举报信的原件和账本,和孙女晓雅一起,走进了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大门。
08
当林保国和林晓雅,将那本尘封了三十多年的黑账本,和那封详尽的举报信,放在纪委工作人员面前时,所有人都被震惊了。
这是一桩时间跨度极大、涉案金额极高、案情极其复杂的陈年旧案。
纪委的领导高度重视,立刻成立了专案组,对这起案件,展开了秘密调查。
调查的过程,异常艰难。
因为年代久远,很多人证物证都已消失。
但那本由赵敬元亲手记录的账本,成为了打开案件突破口的最关键的钥匙。
上面的每一个代号,每一笔资金,都像一颗钉子,钉死了王振邦的罪证。
专案组的同志们,顺着账本上的线索,奔赴全国各地,找到了当年与一建公司有过业务往来的相关人员。
在铁一般的证据和强大的政策压力下,一些当年的知情者,终于吐露了实情。
王振邦的商业帝国,瞬间崩塌。
经查实,王振邦在担任副总经理和总经理期间,利用职务之便,通过虚报工程款、倒卖国有建材等方式,累计侵吞、挪用国有资产,高达数千万元。
而赵敬元的死,也并非意外。
专案组找到了一位当年赵敬元办公室的勤杂工,他证实,在赵敬元“病发”前一个小时,王振邦曾单独进入过他的办公室,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
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王振邦杀人,但结合所有证据链,法院最终认定,王振邦对赵敬元的死,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最终,王振邦因贪污罪、挪用公款罪、故意伤害罪(间接)等多项罪名,被判处无期徒刑,所有非法所得,全部追缴,归还国家。
这个消息,通过本地新闻播出时,林卫东和王丽,正坐在客厅里吃饭。
当他们看到电视上那个昔日风光无限的“大企业家”戴着手铐,被法警押走的画面时,夫妻俩都惊得张大了嘴巴。
而新闻里,在提到破案的关键时,主持人说:“据了解,本案的成功侦破,源于一位七旬老人和他的孙女,提供的一份尘封了三十多年的关键证据……”
林卫东和王丽,机械地回过头,看着坐在旁边,平静地喝着粥的林保国老爷子,又看了看那张摆在客厅中央的、黝黑发亮的紫檀木书桌。
他们终于明白了一切。
“爸……”
林卫东的声音,带着颤抖和愧疚。
“都过去了。”
林老爷子摆摆手,淡淡地说,“吃饭吧。”
这个家,最终又恢复了平静。
但这一次,不再是压抑的沉默,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、充满了温情与和解的安宁。
那张十二万买来的书桌,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。
但现在,在林家人眼中,它不再是家庭矛盾的导火索,也不再是老爷子固执的象征。
它是一个英雄的遗物,是一段历史的见证,更是一把,由命运选中、用以伸张正义的钥匙。
它的价值,早已不是十二万,或者两百万,所能衡量的了。
它用一种沉默而刚毅的方式,向所有人证明了,正义或许会迟到,但永远,不会缺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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